臧北的诗

诗观:多年以前我第一次看到长江,它跟我的想象完全不同,浑黄沉郁的江面上泛着灰白的天光,我那时想,如果我能写出这样的诗来该有多好。这个想法一直没变,这么多年我在长江两岸、上游和下游频繁变换着居所,即使是远在幽燕和岭南,我也始终觉得有一条支流从长江流向我,浑黄的江水的耳语,和灰白的天光的闪耀,依然会在某个恍惚的瞬间不期而至。我不是在为自己的写作寻找背景,生活本身就已经足够,我寻找的仅仅是一个面向未知的参照,就像一个后进对前辈诗人的模仿与倾慕一样。我努力在稿纸上写下一条河流,哪怕一个小小的水滴也行,只要偶尔能映现出遥远宇宙中神秘而寒冷的灰白的一瞥。我想,这样我就获得了写作的全部价值和意义。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我的诗歌是一种自我治疗的手段,就像江水,要负重和运载。在这种时刻,它们拒绝阅读,秘密的胎记并不向任何人袒露,并且对他人毫无意义。但是,即使是面向未知的写作,又有多大的价值和意义呢?我是一个怀疑论者,在对未知的追逐方面,我从不试图找到知音和同好。如同面对世界,人们看见秩序和希望,而我只看见迷宫。对我来说,约束诗歌的是智力而不是心灵。我们常常过分夸大智力的边界,以至于接近愚蠢。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在与智力作斗争,会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只有诗歌能让我获得这种乐趣。或许这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始了:"欲辩已忘言"——我刚想说出来,却又忘记了应该怎么说。我没有向大师致敬的企图,因为心灵只对自己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