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父亲与月光之间有着某种隐秘的关系。我觉得这月色,不单单是村庄、河流的月色,也不仅仅是田野、阡陌的月色,还是父亲的月色。夜归的父亲披着月色,每移动一步,白月光就紧随其后也移一步。起初,父亲上中班,他回来时我已熟睡。偶尔醒来,也是被细密的东西扎疼,借一帘夜月看看,竟是长着络腮胡的父亲在吻我的脸。待我渐渐长大,父亲已改上白班,但他照例晚归。夜里看书时,我常被夜月疏影扰乱思绪,于是便走出家门,走上门前小径,眺望远方,一星昏黄的灯火在水气中摇曳。仔细一看,原来是父亲在捕捉黄鳝贴补家用,他在查看布下的黄鳝笼。父亲的身影很小,在辽远而润湿的月光里,渐渐有些飘忽不定了。我揉了揉双眼,望见他拐了几个弯,向更远的地方移动。捉黄鳝累人,夜半时分需查看黄鳝是否入笼。我仿佛看到父亲正弯腰拨开河岸上茂密的茭白叶,习惯性双手向后撑着堤岸,两只脚缓慢探向水中,我猜想那下面肯定隐藏着一只黄鳝笼,它被父亲用水花生与河泥压着沉入了水中。在父亲做出这些动作时,我的心被攥紧,莫名的紧张、害怕。父亲身形矮小,患高血压,倘若一脚踩空,那该怎么办?而且时间一久、用力过多,他还会咳嗽。夜晚的凉气重,风将他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吐痰声传到了我的耳边,我忽然觉得冷,很想喊他回家。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回。好不容易找到了落脚地,父亲便猫着腰打破静谧而寒冷的河水,掏出黄鳝笼,摇一摇、听一听,“L”型的黄鳝笼是父亲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潜伏着许多的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