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我哥走在前边,我故意落在他身后,瞅他裤腰上挂的一串钥匙。他摸摸钥匙,略带点显摆劲儿,对我说,看我像那个人吗？他说的那个人,是我俩的继父。继父腰上挂的一串钥匙,银灿灿的,能开家里所有的锁。我哥挂的这串钥匙是捡来的,颜色发灰,有的已经生锈了,钥匙链像弹簧似的,拉开来,能弹回去,一圈一圈紧挨着,上面有些小裂口,好像是树皮做的。

宝贝

火车开始鸣号,仿佛大口径钢管落下来,砸在又重又长的钢铁上,声音向四周扩散,让喜良有点紧张。他赶忙扭头看亮亮。亮亮迈开长腿,脚一弹一弹,原来穿了双耐克运动鞋,那鞋似乎随时能把亮亮弹出去。喜良这才想起,他去年给客户装修房子时,客户给他一双耐克运动鞋,他没舍得穿,给了亮亮。亮亮也没穿,一直等到今天才穿,好像亮亮不是去大城市,而是去参加大型运动会。

北风

凌晨四点，素英就开始扫街了。 街上有沙尘碎草，这是被风从平原刮进来的。平原的尽头，隐约可见的是黄土高原。平时，素英看不见平原和群山。县城外的平原，还有风沙草滩地带，都让楼群挡住了。楼群削直矗立，黑压压一片，最高的楼有多少层，她不知道，反正是似乎矗人天际，高得吓人。

身边得躺个女人

我三爸快咽气了。三爸的儿,也就是我六哥,他在电话里说完这事,听着像果子熟了,该落了。我六哥说,花豹湾人不种谷子,没谷草,家里人得一直抱着三爸,你弄点谷草,赶黑送到花豹湾。我知道,人咽气时,不能躺在炕上,这是老讲究。有谷草铺,人才能停在地上。我答应了。我六哥又说,你给厚生两个儿知呼一声,别冇下人。挂了电话,我犯愁了。

北极星

窗外一堆堆槐树、沙枣树和松树,树冠摇晃起来,枝叶如同在沸水里翻滚,能闻见槐花清澈的香味,还有沙枣花甜得有点过分的香味。易良不想呆在家里了——儿子在外地上班,老婆又去儿子那里带孩子,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别墅回荡,心痒得像眼膜上沾了根头发似的。

那晚火光冲天

弟弟扛着树铲,走在羊群前面。那树铲足有几丈长,顶头的位置闪着蓝幽幽的光。羊在尘土里晃着羊角,仿佛一支队伍在弟弟身厉挺进的样子,刀戈林立的样子。看到有些树需要砍掉多余的枝丫,弟弟就举起树铲,哐哐地铲树枝树枝落下来,砸在地上,砸起更大的尘土。羊全扑到树枝上吃树叶,四周弥漫着羊骚味,还有树叶清苦的气息。

地平线

村外那段公路烂了,前天又下一场暴雨,路上全是泥,皮卡的挡风玻璃一闪一闪,车后扬起了灰尘,几里外都能看见。金声觉得那辆皮卡着火了;浓烟滚滚地冲进村口,一股旋风把烟尘旋进树林,露出了车厢上的大铁笼子。

三层楼

米良走到凤花家门前,像谁喊了他一声,刹住了脚。凤花是米良的堂姐。她家的大门楼子雕着花,造型像牌坊,红色大门,还龇几排金色门钉,立在平房和小洋楼间。阳光从云层间隙直射下来,有几栋楼在灰蒙蒙的平房间闪亮,看上去像纸放在炭灰上,火星把纸烧出些洞,火焰闪了闪,变成打了卷的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