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

金山在西山脚下,原先叫金山乡。隶属歌兰小城,地处偏僻。撤乡并镇后,归到毗邻的洪广镇的地盘上,就有几分退隐的意思了。荷衣不是金山这地方人。金山跟荷衣有染,是在母亲去世后,因母亲的墓地在金山。母亲去世的时候,早先寂寞的金山乡,已经由没尾巴的金山,演变成有尾巴的热闹的金山陵了。歌兰小城多一半的亡人,都迁移安葬在这个庞大的亡者集中营。

哈里德之夜

毋庸置疑,这世上每一个夜晚都是黑色的,但对年过半百的若白来说却未必。如果说她眼中的夜晚也是黑色的,那一定是在二十岁以前。从她二十岁学画开始,从那个叫哈里德的老男人被她画进她的画纸上开始,若白的夜晚就是那种虚美、安静又无所不在的蓝。要在白色的画纸上画出蓝色的夜晚,或者画出蓝颜色的哈里德,对若白而言,当然是有难度的,但这难度对若白而言,又像秋天熟透了的柿子那样柔软,容易克服,容易拿捏。

如梦令

闲的时候,我喜欢看一些老照片,黑白的,彩色的;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风景,或者仅仅是一枚细小的落叶。其实,正当年的我,是一个忙于生计的女人,有一个不好不坏的男人,做着你随便可以想象的一份工作。为了应付生活,忙是一定的,也是必须的。但,再怎么忙,总归有闲的时候。再怎么忙,我都能让自己的心,落入闲的窠臼里。不能解释原因,大概,对闲的暗中迷恋,是我也是每个人藏在骨子里的一个嗜好吧。很喜欢看风景照片,是因为我去的风景区比较少。

后来

1沈修住院的第一天,就跟邻床的张晓琴成了无话不说的好病友。像阿金这般三十过半、四十不靠的女人,很容易跟别的女人在嘴皮子上打成一片。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医院内科是一不留神就需要光顾的地方。神经衰弱、气血两亏、内分泌紊乱……沈修能在医院里遇上同龄人张晓琴,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钥匙

阿维在市体育馆对面的玫瑰花园住了十三年,最近才搬到离单位近一些的亲水苑。房子虽然是二手的,但装修和户型都不错,阿维一眼就看上了。是老同学汤红珍给牵的线——原主人是市交通局的领导,工作调动了,房子当然不能带走喽。一百五十平米,精装修,外带一个地下室,总价五十六万还包过户,第一次见面就谈妥了。事后,阿维私下里又打探了二手房交易价格,暗自算了一番账,心里的欢喜,就像女孩害羞时泛起的红晕,很久都不曾消退掉。

湖城公主

那一年,本市提出了"高原湖城"的建设理念,与之相对应,"湖城之夏"文艺汇演便成为文化战线的重头戏,每年从三八节始、国庆节止的二十多场文艺汇演,在市属三区两县各个广场红红火火地上演着,堪称民间一大文化盛事。与之相对应,"湖城公主"也应运而生——湖城公主是泽烟的网名,那一年,芳龄二十有三的泽烟刚刚学会上网,为了起个吸引眼球的酷酷网名费尽心机:小白兔、紫月亮、白玫瑰、苦咖啡。

舌头

男人酒喝多时,不单舌头会变大,脑瓜子同时也会变大的。跟别人比起来,霍夫尤其如此。说真的,霍夫的酒品可真不怎么样。人人都知道,胡吃胡喝,不能胡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在江湖上混,管好自己的嘴巴,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管不好自己的裤裆,那没关系,只要嘴巴紧,懂得守口如瓶,一切都会雁过无痕、洁白如雪,谁也不知道谁的德行究竟怎样,据说这就是衡量人们道行深浅的标准之一。霍夫呢,在这一点上恰恰相反。他习惯了顺嘴流油、胡吹冒撂,反正吹牛又不上税。特别是喝过几杯老银川后,他就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每当霍夫身上开始有了酒气,眼睛开始微微发红,舌头渐渐大起来时。

写作是一场艳遇(创作谈)

在我看来,写作,或者准确地说,写一篇小小的令人满意的作品,俨然就是一场偶然的艳遇:它来无影,去无踪,可遇而不可求,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它像你朝思暮想的那位月下吹箫的良人,总是让你难以忘怀,难以舍弃。一段文字中的机缘巧合,一场感觉上的美丽邂逅,可能在静饮数盏清茶的片刻,一篇作品就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了。

与影子同行

梅州这地方,其实并没有梅。不单没有梅,就连别的寻常树种,也少得可怜,是个靠天吃饭的大山窝子。因何有了这样一个虚美且诗意的名字,的确颇有些叫人费猜疑。车速是80迈。前方是浪荡庄。距离目的地梅州,大约还有七十多公里。沿途星星点点有些小店铺的招牌,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正逢着大暑。

女人街号外(短篇小说)

那次小小的骚乱是在九月的一个黄昏发生的,地点是在女人街一家叫"红色青年"的酒吧对面。女人街是我们歌兰小城新建不久的一条宽阔的街区,跟银河东路、朔方北街和教育巷自然而又奇怪地粘连在一起,就像一个女人同时脚踩着三只船一样。因为是新建的街区,看上去就比较有时代气息。

半途而废

我是在沿山公路的小庙站搭上那辆银灰色的东风雪铁龙小轿车的。在此之前,我已经拦截过好几辆过路的车辆,都被经验丰富的长途老司机们拒绝了。那些大货车和小轿车疾驰而来,绝尘而去,裹挟着一股黑青而肮脏的气流,伴着硬冷的山风。

罔两

闲来无事,王占元常常到门房老金那里闲谝,打发时间。老历二月二那天,王占元在步行街上被车撞断了右腿。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办法,只好在家养着。在右腿没被撞断之前,王占元是失地农民,闲人一个。右腿被撞断之后,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开发区鑫盛傢俬有限公司的一名装卸工。这个假是陈喜帮他造的,造假对陈喜来说是比咳嗽还容易的事。陈喜常说。

漩涡(短篇小说)

安太太越来越拿安先生没辙了。大概在三年多以前,安太太发现,安先生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儿,特别是在饮食起居方面。比如,他不再吃这个喝那个,总认为黄瓜和牛奶有问题。他还振振有词地说,牛奶自然是牛喝的,根本就不是人喝的,经常喝会导致骨质疏松,这可是专家说的。

大地红(中篇小说)

二娃的婚宴定在银都酒楼,日子是老历十月初六。十月初六是个吉利日子,每年这一天,街上的花车队伍总是一队接着一队,络绎不绝。正因为如此,在半个月前,银环就给银都酒楼预交了二百块钱定金。手里拿着老板娘扯下来的淡粉色的凭据,银环的心才款款放进肚子里去了。在歌兰小城,稍微像样点的酒楼,遇上婚丧嫁娶的事情都得提前预定。即便如此,有时候都排不上号,两家在同一个餐厅或酒楼摆酒席。

夜市(短篇小说)

在小城歌兰,最红火的夜市有两处,一处是富兴北街,一处是文化广场。从时间上来说,富兴北街是这几年才逐渐形成的夜生活的去处,可算是餐饮新秀。文化广场这里就属老牌阵地了,早在十几年前,这里的夜市就曾一度繁华。很久以前,此处还有一座老影院作为浪漫的陪衬,有无数红男绿女旖旎而来,缱绻而去,颇有红尘滚滚之象。老影院作为危房或者旧事物的象征被拆除后,

藏在时光缝隙中的大喜乐(创作谈)

二十三年前,即1988年高考时,我以语文单科全区第五、全县第一的成绩光荣落榜了,严重的偏科让我挑选了一条不甚理想的生活之路。没有任何背景的我只好进了当地一家颇有影响力的造纸企业做了操作工。从1990秋天一直到2000年春天,整整十年时间,都是在机器轰鸣、灰尘飞扬的选纸车间里度过的。期间结婚。

我家住在花园里

很久很久以前,对自己寄身的这座地处西北一隅的小城银川并不喜欢。那些简陋的小街小巷,低矮陈旧的楼房和寥寥可数的行道树木,使我难以对她产生眷顾和依恋之情。对我个人而言,衡量一座城市是否宜居,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是很重要的指标。我对银川日渐深浓的喜欢与眷恋,就是从这些婉约和诗意的元素开始的。

女儿骨

这些年里,只有老万自己清楚他究竟给老家那边的人卖了几副女儿骨,赚了多少钱。做这种没屁股眼的事体时,老万是避开婆姨女子的。虽然在外人面前,老万从来没有活成个体面人,可是在婆姨女子面前,他究竟是个响当当的顶梁柱,究竟是一个有着自己尊严的一家之主。他既要赚钱养家糊口,又不能让婆姨女子知道茶水饭钱究竟是怎样得来的,干净不干净,烫手不烫手。据说,三角地附近有个红脸婆姨,因为一盒子胭脂就跟一个过路的买卖人上了炕。老万宁可自己做个不体面的人,也不能让自己的婆姨女子拿自己的身子去换一盒子胭脂粉。老万是个男人,男人自然就有男人的难处。……老万虽说就是做着卖骨头的烂干生意,可就是这份烂干生意他也做得一是一,二是二。正宗的女儿骨是一个价,水货又是一个价,不掺一点点假。这一点,亲戚乡党也是绝然相信着他。从巴掌滩出来的人么,谁还不知道个谁,谁还不知道打窑汉子万金良是个啥样的人。再说,这安慰亡人事关捏魂的事体,究竟也是个良心活,虽说就是上不了台面,可买卖双方谁也不敢坏了良心。别看人人连眼窝里的眼屎好像都没擦洗干净,在大事小情上,人人心里可都点着一盏清油灯,明是明,暗是暗,光明亮堂得很呢。

情歌

1农历四月初八,是那满的四十大寿。听上去,那满仿佛是位60后的新贵,届时一定不乏一个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的庆生聚会。女友淑仪的四十岁生日就是那样一个红火热闹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