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逆生长

三十多年前,我像黏附柳絮绒毛的种子,飘到遥远新大陆。落地未稳又从西海岸迁到东海岸,柳絮变成水藻,在波涛中摆舞。命运扁舟桨声初歇,系缆于普林斯顿。这座名城极具年代感,卡内基湖宛如打磨过的铜镜,塔楼倒影荡漾着思古幽情。

黄金德与“出生地公民权”

1894年,蒸汽轮船科普特号拉响汽笛,缓缓驶入旧金山港。追逐咸腥海风的海鸥成群尾随轮船,旧金山熟悉的轮廓跃入黄金德眼帘。听得锚链哗哗绞动,他便盘起辫子,将装满土产与乡情的臃肿行李拎到船舷,准备登岸。

大蝉年

第一缕熏风摇响门廊风铃,蝉卵拱开春泥,夏天在渡河。黎国铧挪动轮椅,让罗杰斯的白发晾晒阳光。蝉鸣中听得童声欢快尖叫,惊飞山茱英花荫的红雀。邻家男孩艾瑞克金毛茸茸的手臂探出灌木丛,指尖括着亮晶晶的蝉蜕。罗杰斯浑浊瞳仁闪出一道光,哆嗪嘴唇召唤邻家男孩,苍老嗓音分贝太低,黎国铧便走近栅栏招呼。

美国文学名著的浮沉

现在美国社会深度撕裂,阴魂被符咒召唤归来,极左极右两翼都以禁书来匡正视听,清除污垢。这种古老冲动来自“端正”别家价值观的原始内驱力.我最饥饿的阅读是在20世纪,只缘少年时天地酷旱,万物枯焦,及至解冻之年。

大蝉年

第一缕熏风摇响门廊风铃,蝉卵拱开春泥,夏天在渡河。黎国华挪动轮椅,让罗杰斯的白发晾晒阳光。蝉鸣中听得童声欢快尖叫,惊飞山茱萸花荫的红雀。邻家男孩艾瑞克金毛茸茸的手臂探出灌木丛,指尖枯着亮晶晶的蝉蜕。

我的外祖父(外一篇)

闻道生在苏州,穿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我的外祖父正是死于柳州,葬他的上好棺早已化为尘土。我从未见过外祖父,他去世十一年后我才出生,我对外祖父的全部印象就是一个石胎青花瓷骨灰罐,在外婆家厅堂供奉。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记得一年中只在忌日。

炎热的冷土

那不是好的年代，却是这代人最好的年华。——写于知青上山下乡五十周年 1968年秋，十五岁的我到广东西江水乡插队。知青集体宿舍是一座幽暗老祠堂，正梁还悬挂着缝缀明代铜钱的红布，积尘中却已色泽莫辨。传说祠堂蛰伏着有仙气的白蛇，我没见过，只在半夜梁上曾有塞率细响，潜入混沌少年的梦境。

因为有了她

比赛得胜。我和坤仔得意地吹着口哨向宿舍走去。“瞧，那人还在!”坤仔忽然说道。可不是吗，那姑娘正在车间里费劲地搬着一个沉重的成品箱。我踌躇地站住了。

走进美国法庭

年轻时未见过雪。后来走南闯北,每见雪景都觉新鲜,顿觉天地换了景框,一如我之命运罗盘置换的经纬度。那年凛冬,雪看了个够。暴雪前夕,天空传来怪声,如沉雷滚动。风雪彻夜猛烈叩击门窗,如千军万马驰骋而至。我困守居宅,看着积雪沉着坚定地增高,未及夜半,外面的车已没顶。平明察看,大雪封门,窗外一片茫茫雪原,整个社区瘫痪了。我艰难地撬开大门,雪墙向屋内轰然倒塌…….

光阴不会疗伤

时间尘土积满最高法院的卷宗,却没有使旧事变得遥远。卷宗记录不独关乎人的命运,更关乎国邦的盛衰荣枯、价值的清浊浮沉。1美国最高法院并非全知全能的圣器。尤其在上世纪30年代,由于时代氛围.最高法院判例充满争议。司法界都认为,那是它公信力最低迷的年代。

明码密码

电影《1917》的故事很简单,小兵单枪匹马去救一千几百同袍,像短篇小说,是清澈见底的明码;而《拯救大兵瑞恩》讲的却是一支特逍分队去救一个小兵的故事,像多声部且多义的中篇小说,藏着要花心思破译的人性密码。《1917》中,稚气未脱的小兵舍生忘死,传达命令,阻止英军落入敌方陷阱。小兵越过弥漫死亡气息的无人区,赶到火线时,英军第一波进攻正要发动.

如果他们输了,我们大家都输了

媒体掌握话语权,报道失实确实比个人说谎负面影响更大。但权力者的谎言贻祸之巨,远非“假新闻”能及。

杜鲁门与钢铁厂充公案

美国史上第一宗总统逾越宪法的巨案,权力落败了;第一宗司法抗衡总统行政命令的巨案,法律胜利了。

祖屋

鸡年春节，家族在香港的亲戚越洋来电拜年．并征求同意，要把故乡空置三十多年的祖屋卖断。年逾九旬的父亲早已移民美国，当然不反对。我这长房嫡孙对那间祖屋记忆疏淡，更没有反对理由，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和故土细若游丝的联系，真要彻底割裂了。祖屋在广东南海县洙泗村，属叠滔南乡，那是我籍贯上的故乡。

马歇尔之律政风云

马歇尔不喜激昂口号与姿态，不喜运动式的广场群众效应。他认定，把宪法和法律落到实处，使之真正成为人民与国家的至高契约，才是万世基业.

来自五指山的故事

我们十几岁就远赴天涯，那时虽然天真，却非无邪。不美好的现实让我们向往和寻找美好，一旦找到了，便倏忽不可分离，

我的普林斯顿情怀

秋风穿过疏林，红叶纷飞，雀鸟清啭。刚学会开车的我小心翼翼驶进林间幽径，落枝被车轮辗得脆响……余宅就在林木掩映之中。那是1990年，我初次见到余英时先生。余先生是普林斯顿大学教授.

美国“西城大妈”

英语里nosy意为“大鼻子”，指好管闲事者，换成北京话，就是“事儿妈”。中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个词叫“小脚侦缉队”，记得被宋丹丹、黄宏的小品辛辣调侃过。“小脚侦缉队”属贬义，而当下流行的新词“西城大妈”和“朝阳群众”，却似乎是满满的正能量。

新世代剪影与文化硝烟

在我看来,文化之争二十年内不会消停。直到拉杜卡努这代人成为社会中坚,而上一辈人凋零老去,芳林新叶催陈叶,曾纷争不息的那些命题,恐怕已从树梢飘落化为泥了。

和谁站在一起

每个族群都有命运底色,却都能调成丰富色彩。当下的身份政治并非要求得到惑等权利,而是突出自己族群身份徽记,要求他人承认和尊重这种不同,于是族群之间便心生嫌隙1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普林斯顿大学当访问学者,租住临湖公寓。那是迁徙候鸟栖息之地,一雁初鸣,群雁呼应,有音阶有和声,如无词之歌。我亦如迁徙候鸟中的折翼者,一俟羽翎复生,总要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