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修行:道教謫凡神話與水滸的忠義敘述

對於《忠義水滸傳》可以采取宗教文學的現代讀法,就是從'暴力修行'的角度切入解讀,所采用的即是'出身修行'的奇傳文體,在三教與小説的關係中,只有從道教文化才能深入理解其創作旨趣。從《宣和遺事》所保存的古本到後來的百回定本,兩本之間的敘述儘管繁簡的差異極大,但是在宗教文化的淵源上仍可見其間存在的内在關聯,其一即是天書母題(motif):從一卷到三卷,都反映道教與民間的九天玄女信仰,相信其秘授兵符與王朝的開國創業神話有關;其二爲謫凡母題:從下凡到謫凡乃是在凡間的修行,這種思想既爲小説戲劇夙所傳承,也是全真道與净明忠孝道的教内思想;其三則是一僧一道母題:代表佛教之眼與道教之眼,從出現魯智深與公孫龍之名到繁本的詳細敘述,都各以高僧與高道的身份預示宋江的未來命運。從遺事本到定本的敘述者都依據道教文化改造巨盜宋江,使其成爲星主宋江,其形成的時期應該在金元統治下的華北地區,反映漢軍世家在北方持久抗金、抗元的忠義意識,連同華北的漢人都曾基於民族認同,借用傳述宋江及其兄弟的'忠義'事迹,寓托其同情忠義軍首領所遭遇的命運,類似的事例就如邵青、李全等其人其事。歷來的索隱派均指陳水滸好漢曾被用於影射忠義軍的領袖,而小説敘述形成的關鍵,則是借用謫凡神話夸説其人物的'非常化',在小説中將其'出身'星君化,使之具有'神煞并存'的性格與能力,故需在暴力中完成其凡間的'修行'。從天罡院、伏魔殿的罡煞隱喻,到聚散過程中以殺止煞的暴力表現,既可使水滸人物高度的隱喻化,也方便用於影射歷史事件中的忠義軍首領。在小説敘述中所完成的這種虚構性的想像世界,證明敘述者能够成功運用'非常化'的藝術手法,方便將所有的人物悉數納入36、72的聖數中,因而創造了謫凡神話的敘述模式。在明清小説中從此建立形式結構統一的文學譜系,在明代萬曆中葉以後也啓發了系列出身、修行志傳體的寫作風尚。由此可見水滸敘述在中國小説史上的非凡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