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空间理论和地理批评三人谈——朱立元、陆扬与罗伯特·塔利教授的对话

陆扬:塔利教授您好!很高兴能在上海见到您。我对您的新书《处所意识》(Topophrenia)很感兴趣,请问这个书名是什么意思?塔利:“topophrenia”是我首创的一个概念,我想表达的是“place-mindedness”,即对“处所”有所意识的精神状态。“topo-”这个词根来自希腊语“topos”,它在哲学里面表示“处所”。这是一种存在主义式的处所,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地点。“phrenia”可能会让人联想到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但我并不想用“topophrenia”这个概念指代一种疾病,只想用它来表示我们对处所的焦虑与恐慌。

文学绘图中的冒险:勘探,表征,投射

文学绘图中的冒险探索了小说绘制文学地图的方式。使用“冒险”的喻义可考察叙事绘图的主、客观范畴。冒险故事在叙事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因为主人公的离去和归来强调了空间的转移和回归,同时也绘制出跨越各种不同地方的冒险轨迹图。分析托尔金的《霍比特人》可发现,冒险小说为文学绘图提供了一种典范,因为冒险者的行程为其所在世界的更抽象的地图提供了补充意义,从而结合了文学地理这两种范畴(行程和地图)的力量,增强了文本中的空间经验。通过研究冒险故事在小说的想象世界中描绘空间和地方的方式,可以得出:任何文学绘图从根本上来说都具有梦幻或乌托邦的一面。

此前空白的空间——麦尔维尔南太平洋绘图中的真实与叙述形式

麦尔维尔在太平洋不同海域的经历对其文学创作产生了极大影响,促使他实现从个人叙事到宏大叙事的转变。麦尔维尔需要一种新形式以实现"讲述真实"的目标,而这成为他对世界系统进行文学绘图的基础。他的绘图焦虑迫使他探索地图上的空白空间,在那些他"真实地方"的版图外区域寻求真实,并试图找到一种表征形式,以使自己成为"讲述真实的伟大艺术"的大师。太平洋为麦尔维尔提供了一个地理空间,可以揭示"综合性真实",包括政治的、科学的、美学的世界,并展现了他在统一形式与内容上的努力。他对空白空间、真实地方和文学表征的兴趣,既开启了他关于世界系统中权力关系的哲学思考,也开创了《白鲸》独特的文学形式。

场所、伎艺和民俗:“书会”的文化演进及意义递嬗

“书会”的意义指涉从最初的民间办学读书场所,过渡为文化组织机构,遂后成为民间曲艺创作队伍的统称。在这一文化递嬗过程中,其重心也由文人案头下沉到民间伎艺,并逐渐呈现出言志、风教、美刺、缘情、风骨等审美特质,可谓是“礼失而求诸野”。而“才人”和“艺伎人”两相结合的“书会”是宋元戏曲繁荣昌盛的重要标识,其建构出当时市民社会的生活空间和精神幻象,它的发展成熟标志着知识分子为主体的曲艺创作走向了职业化、规模化和精品化的道路,并开启了文艺的商品化风潮。

文学空间研究与教学:罗伯特·塔利访谈录（英文）

美国德克萨斯州立大学英语系教授罗伯特·塔利是文学空间研究领域重要学者之一,现任帕尔格雷夫·麦克米伦出版社"地理批评与文学空间研究"丛书主编。近年来在文学绘图、马克思主义批评及世界文学研究方面著述颇丰。采访者袁源博士,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访学期间,于2019年美国现代语言协会芝加哥年会间隙对塔利教授进行了专访,探讨有关文学空间研究的以下重要议题:一、理论渊源及发展脉络;二、中外学者在这一学术领域对话的可能性;三、相关教学研究;四、发展趋势展望。塔利强调空间文学研究固有的跨学科特性,认为空间意识广泛存在于写作、阅读及批评三个层面。他指出,波特兰·威斯特法尔以地理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存在的问题,并分析了以斯坦福文学实验室为代表的数字人文研究带来的负面影响。然而,他认为文学空间研究可以和人工智能、叙事学及生态批评等各领域形成交集,在文学教学中可以进行实地考察旅行,并采用多种情感地理学教学方式。访谈促使我们进一步认识马克思主义研究方法的跨学科性、全面性、辩证性,以及其中所蕴含的人文精神。

文学空间研究:起源、发展和前景

随着人文社会科学的空间转向,当下正是开展文学空间研究的最佳时期。"文学空间研究"有许多值得讨论的问题,尤其是"地理批评"理论和实践。地理批评是研究文学文本和文化文本的一种方法,聚焦于地方、空间关系以及文学和地理之间的相互联系。本文所主张的"地理批评"和贝特朗·韦斯特法尔的有所不同,后者的"La Geocritique"提倡一种"地理中心"的文学研究方法,与专注于单个作家的"自我中心"方法形成对照。本文的地理批评是对人类状况的"处所意识"或"地方关切"的承认,并通过开展具有空间意识的阅读,构成了对作家创作的"文学绘图"的补充。处所意识、文学绘图和地理批评构成一组复杂、不连续并发散性的体系;这三个概念分别是存在主义的、诗学的、批判性的,分别指感知、写作和阅读。广义构想的地理批评,是对叙事地图或文学绘图进行批判性阅读的最有效方法,将会对文本提供新的有趣的阐释,或许还能为未来的研究提供分析框架。文学空间研究将会拓展,其复杂性和丰富性将会增加,并将绘制出未来探索的新方向。

马克思主义与文学空间研究

马克思主义话语常被认为极具“时间性”,但人文、社科领域的“空间转向”之后,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实践中的空间、地方和绘图问题受到了更多关注,而相关研究表明,空间和时间一样,在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和实践中都具有核心地位。本文认为,空时性恰恰内嵌于马克思主义话语的许多概念之中,而马克思主义则是从事文学空间研究最合适的批评性话语。本文立足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等人的研究成果和对叙事文本的考察,以绘图作为关键概念,旨在讨论文学空间研究如何借鉴马克思主义批评来更有效地揭示文学和社会空间之间的联系。对支撑着叙事形式和内容的空间辩证法展开研究,然后分析文学空间和社会空间的历史性生产,同时考察我们借以理解自身时空情境的多重参照系。文章发现,以马克思主义为导向的文学空间研究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我们所处的动态世界体系,为未来的发展开拓想象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