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银缕织光阴

人们常说,光阴似箭般快速,但有时候光阴也慢如烹茶。数着岁月,融千秋光阴的,是化石,而更具有价值的是活着的化石。活着的化石,听这名字便觉诗意十足。四纪冰川的肆虐,让白垩纪横行的恐龙、壮观的大型蕨树几乎荡然无存,但还有那么一些植物,带着远古的痕迹和味道,形不思俗、身不染尘,如降落凡间的仙姝。

苏州人的葱花蒜叶

油豆腐线粉汤摊,那是一副担子,担子的前头上面是一块有围边的小方板,中间一个圆孔放着一只深底铁锅,下面是一只燃烧的煤基炉,铁锅周围放着各种调味品和一叠洗干净的碗和竹筷。铁锅内是放有凝固的鸡鸭血块或猪血块的沸腾的汤汁,沿铁锅还浸放着几只敞口的小草荷包,分装着油豆腐、百叶结、肉百叶包、猪小肠、猪心肺等。

欲赋玉延无好词——悦读山药

先秦古籍《山海经》曰:'景山,北望少泽,其草多藷藇。''藷藇'就是薯蓣,历史上正名还有署豫、署预、薯药、诸蓣等,别名亦很多,如玉延。传说,唐朝第八代皇帝李豫,为了避其讳,薯蓣改为了'薯药';宋英宗赵曙,又将薯药改为'山药'。实际上,唐宋以前在民间早就有人将薯蓣称作'山药',只是明朝以后,才广泛以山药作正名。

仙生尘袜,爱淡影

冬天可赞的中国水仙长在水盆里,春天可赏的"水仙"则是长在园子里的。南京中山植物园每年春天的郁金香花展,都是以洋水仙为先导。笔直冲天的水杉林中,一片片黄花、白花,一低头温柔,一展蕾娇媚。所谓洋水仙,就是引自欧美的水仙属(Narcissus)观赏种.

开栏语

《悦读草木》,意有三,一是我对植物的心得,二是了解植物及其文化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三是我把自己的心得写给大家读,希望大家从中得到快乐。2019年,专栏文章计划选自我自创的公众号'草木悠家'。悠者,从容澹泊之人;草木间的悠者,修行草木之魂的从容澹泊之人。顾念本职科研的繁忙,每个星期大概只能推送一篇文章,让我几乎每时每刻与满园的植物们。

贯众大汤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草药运动中,学校里要求学生们课余采集中草药上交,这让城里孩子虽然热情高涨但是很为难,园林里的植物不让采,精致的绿化管理也使得杂草不多,街边路角很干净,扫街的伯伯阿姨们会随手将杂草拔掉。另外,虽然那时候有院子、天井的人家还不少,但是为了更多的生活空间,院子里搭屋建披的很多,砖是砖、石是石,没有空间给草生长。于是,大家放学后结伙去废空地、城墙边、土墩上采集。学校对采集种类是有要求的,主要是马齿苋、鳢(lǐ)肠、地锦草、蒲公英、水花生之类,当然,老师们会先拔一些样株到课堂,教大家认一下。那时候不用塑料袋,学生们就用家里大人买菜用的竹篮,每天上学时将多多少少的草药带到学校。

打开双黄连

双黄连是中药制剂,有颗粒剂、口服液、糖浆、注射液等,看其说明书,由金银花、黄芩、连翘3种药材组成。其实“双黄连”应该不算传统中药方,古籍查无此处方及搭配记载。有说“双黄连”源于《温病条辨》的银翘散,但在金银花、连翘等多达9味药材的银翘散方中取2味金银花、连翘,再另加黄芩,无论如何都不再是同一个东西,君臣佐使的配伍也将另释。

满地凌霄花不扫

虽已立秋,白天仍然很长,傍晚的夕阳也仍然火辣辣的,投下光影斑驳陆离。一溜古老的城墙,爬满凌霄藤蔓,簇垂着盛开的大朵大朵橘红色的花,仿佛陈旧的基因幻影新生命。城墙上的植物当然不止凌霄一种,但我曾经细数中山门至后宰门的几乎每一寸土砖上的绿棵,凌霄是从地面出发,竞争能力最强的物种。

炽日下,唯有倾心

入了伏,雨水仍然没歇,盛夏却不管不顾地如约而至,太阳不时从层云后面撒出金丝。雨的精灵蘑菇们渐渐消失,喜欢阳光的那些花儿,见缝插针,迎着赤乌层迭绽放,比如迎接晨曦的牵牛花[Ipomoea nil(L.)Roth]、睡莲(Nymphaea tetragonaGeorgi),比如沐浴昼阳的大丽花(Dahlia pinnata Cav.)、松果菊(Echinacea purpurea L.),比如追赶夕炎的紫茉莉(Mirabilis jalapa L.)、月见草(Oenothera biennis L.)。太阳花则不同,像慵懒的少年,太阳高升才渐渐起身,面对满地的金碎,清醒的似乎只会是昨夜的月色。辗转于越来越炙烈的光影下,太阳花以沉默宣泄活力,尽心而淡然,浓情而又无所谓。

书卷天竹子

南天竹(Nandina domestica Thunb.),简称天竹,苏州人则称它为天竹子。这不是一般家庭的常见植物,需有个较大的种植空间,需有个识得花凡却意雅的主人,比如我在很多文章里提到过的和我外婆双胞胎的姨婆,以及她在大石头巷的湿润、阴郁、草木葱茏又有些凌乱的庭院。那个庭院是让童年的我无比崇拜的植物世界,第一次知道山茶花,第一次认识忍冬藤(金银花),第一次惊叹南天竹的红果,第一次触摸红木的花架,都在那里。

浸月亭亭,相看两寂寞

"丝纶阁下文书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这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著名的《紫薇花》。紫微,是古代天文学中的星垣名称,自汉代起就用来比喻人世间的帝王皇宫。而开花之紫薇(Lagerstroemia indica L.),是千屈菜科植物,始见于东晋时期王嘉的《拾遗记》:"怀帝末,民间园圃皆生蒿棘,狐兔游聚。至元熙元年,太史令高堂忠奏荧惑犯紫微,若不早避,当无洛阳。

早冬初霜，菘美菜香

"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明代梁寅诗曰:"垦蒿烟,耕草露。种麦栽菘,生计那嫌暮。"这个"菘"和大白菜(白菜Brassica rapa var.glabra)、小白菜(青菜B.rapa var.chinensis)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很复杂。初冬季节,白菜、青菜经早霜后,变得甜美。有学者说,大白菜起源于我国,但古典文献上找不到记载,也找不到现存的野生种。

应蕴蕴以深红

将近年底,花市渐渐热闹起来,家里的几盆兰花虽已着蕾挺箭,但还想再去淘淘更多的花卉。好些花店都在卖插着“番红花”牌子的盆花,花开正盛。挤在花团锦族中,番红花显得十分渺小,株不高、棵不兴,但花瓣浓烈的紫色、夺目的黄色、耀眼的白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没有抹开,故而虽小却让人无法忽略。

陋室有兰芳十步

"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一直喜欢兰花,断断续续也种了二十多年。早些年宜溧山区草兰多,常在宜兴买,很便宜也易栽活,开得花、闻得香,一般是几无葶的绿色独朵春兰[Cymbidium goeringii(Rchb. f.) Rchb. F.],但第二年开始一般不再开花,逐渐就懒得管了。

夏来薄饭频寒菹

江南人家夏天的餐桌上,有清炒绿豆芽,有火腿蒸千张,也会有盐水煮毛豆或者糟虾、糟鹅、糟肉之类,但是最受欢迎和魅力常在的,则是一碟清鲜的雪菜(雪里蕻,原料为芥菜Brassica juncea)肉丝毛豆,或者是一碗乌黑的霉干菜(原料亦是芥菜)蒸肉,或者是一盆酸爽的冬瓜番茄咸笋汤,所谓'饭中鱼肉不如一口咸菜'。

参差随意染,深浅一香薰

蜡梅花的余香还未了,红梅开始闹春。植物园的梅(Prunus mume Sieb.)少,在有些清腻的香气中,更多弥漫的是郁香忍冬(Lonicera fragrantissima Lindl. et Paxt.)的气味,早晚上下班,发结浓芬,衣染淡芳。郁香忍冬在长江中下游的豫鄂皖赣浙交集区域多有野生,但在江苏就只见于园林、公园、庭院栽植,我所在的植物园里,东零西落倒也不少。

千年运(蒀),万年枝

顾铁卿《清嘉录》云:"仙诞前夕,居人芟剪千年蒀旧叶,弃掷门首。祝曰‘恶运去,好运来。’或又于庙中别买新叶植之,谓之‘交好运’。""千年蒀""万年枝"是一种植物的别名,这种植物就是百合科的万年青[Rohdea japonica(Thunb.)Roth]。万年青,取意"万年长青"。萧红在《鲁迅先生记》中写道:"鲁迅先生家里的花瓶,好像画上所见的西洋女子用以取水的瓶子,灰蓝色,有点从瓷釉自然堆起的纹痕。

一藤拉到秋天里

植物名中,有很多叠音名,如猪殃殃、拉拉藤、茴茴蒜、香科科、打破碗花花,如同儿童歌谣,上口幼稚,清音无邪。"拉拉藤",与其余所列几个不同,它不是正名,而是大麻科植物葎草[Humulus scandens(Loureiro)Merrill]的别名。葎草,又作"律草""勒草",特点是"蔓生、叶似大麻、一叶五尖"或"叶似草麻面小薄,蔓生,有细刺"。

春早遍拾琼屑

寻春须是先春早。柳风二月,地里的各种绿慢慢铺展,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已然夹杂其间,细碎繁多,仿佛是万紫千红的前奏。如作分辨,南京能见到的早春小白花植物,无外乎繁缕【Stellaria media(L.)Villars】、荠【Capsellabursapastoris(L.)Medic.】、菥蓂(Thlaspi arvenseL.)、鼠耳芥【Ara bidopsis halleri(L.)O’Kane&Al-Shehbaz】、碎米荠(Cardamine hirsuta L.)、球序卷耳(CerastiumglomeratumThuill.).

高枝带雨,一蒂千花

老底子苏州人家的房子,常常会有一条狭窄幽长、直通无障碍的"陪弄"或"街弄","陪弄"为宅内弄,"街弄"为将两条平行的街连通的弄。苏州老家附近的39号就是一条"街弄",北起马医科,南达韩家巷,而和我外婆是双胞胎的姨婆住在大石头巷的家,有一条长长的"陪弄",通到底的是她的房子。姨婆家有幽静的种满植物的山墙下的小院、放满盆景的大花架和善莳花木的姨公,金银花、山茶、兰花、六月雪、雀梅等,都是在她家初识的。